崔行简今日无端遭了一番骂,实在委屈,缩着脖子躲在姐姐的后面不敢再说话,害怕自己再出声就要被气头上的父亲给扫地出门了。

崔雪平看惯了儿子的怯懦样,长叹一口气,道:“走吧。”

说罢,转身出了门。

崔行简心中暗自怄气,不愿出去,直到崔雪平咳嗽了两声,他才不情不愿跟在后面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滚滚驶过玄武大街,朝着北门去。

崔行简看了看坐正座上在翻书的崔雪平,又看了看坐在他对面闭眼假寐的沈思洲,觉得看哪个都怪不自在的,便刻意背过脸去。

他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窥望街景,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记得行简今年年已十五,不知可有心上人?”

这话将崔行简吓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他觉得这人简直是脑子有病:“你管我!”

沈思洲并不生气,只是笑道:“好奇。”他又道,“我来崔府两个月不曾见过你一面,想着你总出去,是不是见姑娘去了。”

崔行简觑了一眼他爹的脸色,尚可,还没有到要发火的境地,只是也在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崔行简觉得今日自己要是回答不上来就死定了。

马车上的地方这么窄,爹要打他他逃无可逃,可是他总不能说自己天天出去是去斗鸡玩蛐蛐儿去了吧!

崔行简急得一脑门子的汗,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其实,我天天出门,是因为我姐姐。”他咳了一声,神神秘秘道,“你也知道我姐姐是一个姑娘家,不方便整日出门,所以有些事情就需要拜托我来办。”

沈思洲也凑近身,低声问道:“那崔姑娘交代你办什么事?我见她这段时间并无出门迹象。”

“姑娘家的事你也要管?!”崔行简瞪大了眼,觉得这人简直是没脸没皮。

沈思洲还是笑道:“好奇。”

这人今日实在反常,虽然还是带着假面具一般的笑脸,跟个狐狸一样,看似与以往并无不同,但崔行简还是觉得他不是那么不知分寸刨根问底的人。

这人该不是真的喜欢上他姐姐了吧?!

不妥不妥,他可不要这种人当他姐夫。

崔行简不愿意回答,闭上嘴巴不再搭理他。

沈思洲也没有再追问,转头去与崔雪平交谈起近来的朝政,有一搭没一搭的,让崔行简渐渐放下了警惕。

当崔行简再次掀开帘子看向外面的时候,又冷不丁听到了后面的声音:“我见行简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只是需要雕琢雕琢。如果伯父愿意让行简去读太学,我相信行简以后定会改过自新。”

崔行简的心中燃起不好的想法,他扭过头,听到沈思洲一本正经道:“伯父可以考虑考虑。”

崔雪平被他忽悠得有些许的心动:“可是这孩子太贪玩了,他已经被好几家私塾给赶出来。”

“爹,我不去啊!”

崔行简抱着他爹的大腿哭求,崔雪平却像是没有听见,低着头沉思,仿佛在认真考虑沈思洲的建议。

崔行简拽过沈思洲的衣领,小声道:“姓沈的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害我?”

沈思洲八风不动,任由自己的衣领被他拽着,悠然道:“我是真心想让你上进。”

话说得诚恳,偏偏崔行简一个字都不信。

他认栽:“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姐姐的行踪嘛,我说我说。我姐姐让我出去是为了、是为了……”他抓耳挠腮想借口,“是为了买话本!”

“嗯?”

“真的你别不信,”崔行简道,“她最喜欢公子应写的话本,逢出必买。最讨厌东陵居士的,那人写得匠气窠臼,根本没意思。”

“当真?”

不知为何,崔行简见沈思洲肉眼可见变得愉悦起来,胳膊上直泛鸡皮疙瘩。

沈思洲轻咳一声,对崔雪平道:“伯父如果不放心行简在外无人约束的话,可以让他跟着我学习。”

崔雪平闻言连声道:“再过几日殿试成绩就要出来,你以后忙于公务,哪能有时间管束行简这孩子,不可不可。”

沈思洲一脸真诚:“难得遇见行简这般脾性相投的人,忙一些也无妨,我也是真心觉得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不可被埋没了才是。”

“能遇见元青你这样的后辈可真是我之幸事啊。”崔雪平叹声,“元青可愿拜我为师?”

沈思洲从善如流地站起,当即执学生礼:“得遇老师,是学生之幸。”

崔行简望着面前师亲生善的情景,只想赶紧跑!

这人真的太毒了!

北门外越过官道,有一座小山名叫临玉山,不高,但是景色颇佳,既有枫林尽染,也有翠云如盖,随着山的高度不同,所见之景亦有许多变化,正适合文人墨客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时吟咏风月。

山脚下的澄澈湖水即是临玉湖。临玉湖是漓江的一条小小支流汇聚成的湖池,也不大,但胜在水流平缓,正适合春日与友人一起兰舟泛上,沐风而歌。

有山有湖,正是踏青的好地方,所以此处一直来往盛兴,客流如云。

崔白菀独坐一辆马车,在车上与秋月春妆说笑,一路上倒也不无聊,很快就打发了过去。

到了地方,车夫将马车停到湖畔水堤下,让两匹马自己吃草休养。

春妆先行下车,仔细扶着下车的崔白菀:“小姐,您慢点。”

甫一落地,就见崔行简朝这边飞奔而来。半大的少年神色委屈,拉着崔白菀的衣袖不放,只是干嚎:“姐,我想回家!”

崔白菀皱眉:“说的什么话,这才刚来,哪有现在就走的道理?”

下车后的沈思洲也悠闲地往这边走来,口中应道:“是呀,行简你有什么委屈你直说,怎么闹起了脾气,这人来人往的,让别人看见了,你姐姐可不好做。”

崔行简现在是一见他就害怕,讷讷松了攥住的袖子,只是嗫喏道:“我、我身体不舒服,想走。”

崔白菀拍拍他的手:“既然身体不舒服,那你就歇息歇息片刻,等一会儿要回去的时候,我再叫你。”

崔行简瞥了一眼沈思洲,缩缩脖子,道:“好吧,那姐你小心点,注意提防。”

崔白菀哭笑不得:“这青天白日的,还能有豺狼野兽叼我不成?你且安心吧。”

崔行简心道,豺狼是没有,但是狐狸眼下就有一个。

他含糊道:“反正就小心点。”

说完就溜走了,不知跑哪儿去了。

崔白菀一脸茫然,看着崔行简跑远的背影,总觉得他在害怕什么。这一路上也没遇着谁呀,他在躲谁?

沈思洲站在她身后,开口提醒:“崔姑娘,走吧。”

两辆马车停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崔白菀需要过去与父亲汇合。

崔白菀身形一僵,垂眸道:“沈公子先行。”

沈思洲一耸肩,没再多说,慢悠悠走在了前面。

他迈的脚步很小,步伐也很慢,如同散步一般,崔白菀带着秋月春妆跟在他后面,简直是龟速慢行。

崔白菀受不住,也不想催促他,已经发誓再不与他有交集就一定要遵守誓言。所以,她打算加快脚步超过他。

此举很失礼,换一个人崔白菀是绝对不会这么对待的。

哪知这人的步伐也变得快了起来,身高腿也长,崔白菀走不过他,瞬间又被超过。

两人来来回回,竟如同稚儿比赛竞走一般,并且几个回合下来都没有分出个胜负。

这人一定是故意的!

眼见四下无人,崔白菀忍无可忍,也不再客气,刚才心里还在想的什么誓言都被统统抛诸脑后。她猛地停了下来,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哦?”沈思洲幽幽道,“我走我的,崔姑娘走崔姑娘的,何来我要做什么一说?”

崔白菀觉得此人几年不见越发的无耻,自己是说不过他了,只能转身愤愤地继续往前走。

这下沈思洲没有再拦着她,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公子应过几日要出新书,是写一个游侠儿为了寻找桃源境,梦游太虚,练就武道至学的故事。崔姑娘可要一阅?”

今日的沈思洲不知道怎么了,不再与她剑拔弩张,像是换了种性情,跟个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她后面。打骂不得,徒惹心烦。

崔白菀没好气地对自己的两个侍女道:“明天就把那些话本都给我扔了,一本都不留。”

沈思洲笑容僵住。

怎么回事,怎么与崔行简说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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