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不养闲人。
陆清惊的伤养好后，少周找了个名正言顺留下陆清惊和陆潋衣的理由——让陆清惊做她的侍女。
少周毕竟不是真的要让陆清惊留下干活，因此安排给陆清惊的任务只有侍墨，一个相当轻松的活计，只需要在她看书或者写字时，为她准备好笔墨。
看累了书，少周放下手中书卷，摁了摁眉心，片刻后，她向站在一旁的陆清惊招手。
“在府中待的还习惯吗？”
也许是性格太过清冷内敛，陆清惊的存在感很低，如果不是特别注意，几乎快要让人以为她是透明的。尽管陆清惊生了一张冷傲清丽的脸，但是在她身上那份无声无息的气质前面，仿佛也被掩盖住。
就比如此刻，如果不是少周主动发问，书房内的其他侍女还以为陆清惊压根不在。
陆清惊低着头走到少周身旁，行了一道很标准的礼，态度十分恭敬：“回殿下，习惯的，将军府很好。”
少周倒是没想到陆清惊才当了半天她的侍女，就已经这么适应，行礼的动作没有半点差池。她轻托了一下陆清惊的手臂，将她扶起：“直接说话就是，日后不必多礼。”
她又说：“我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就把你留在府里，没有给你造成不便吧？”
“当然没有！属……我愿意留在殿下身边。”陆清惊几乎脱口而出，连语气都加重了不少，话音肯定又诚恳。
少周轻笑了一下：“那就好。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人，如果日后你有了旁的打算，想要离开，只需告知我一声，我就放你走。”
少周的语气淡淡的，说起的内容对于陆清惊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而言，也是给足了可选择的余地。换作任何一个人，此刻都该感恩戴德地感激。然而这话听在陆清惊耳中，却让她瞬间僵住了身体。
大约人总是会选择性地听到对自己刺激更大的言语，少周说的明明是如果陆清惊想离开，她就放她走，然而陆清惊却只听到了“你走”二字。
仿佛一瞬间坠入冰窟。说出这句话的殿下，并不需要现在的她。
她几乎是有些惶恐地承诺：“我没有旁的打算。”
她有也只有一个打算，那就是陪在殿下身边，做殿下好用的刀剑。
少周看向陆清惊，对上了一双有些慌乱的眼。
慌乱？少周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陆清惊无处可去，骤然听到她这番话，还以为是她婉言驱赶她。
书桌旁的矮桌上放着一盘山楂糕，少周拈了一块挂着糖霜的红色方形糕点，趁陆清惊还没反应过来时填到她口中。
看着陆清惊鼓起的两颊和因受惊而睁大的眼睛，少周露出一个眯眯眼的微笑，看上去心情好极了。
“好吃吗？”她笑着问。
陆清惊整个人都呆住了，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尝一尝山楂糕的味道，此刻被少周提醒，才仿佛活过来一样感觉到糖霜在口中融化。
凉凉的甜意在唇齿弥漫，软糯清香，还夹带着酸酸甜甜去了核的山楂肉。
“……好吃。”
陆清惊口中还含着糕点，听起来有些模糊。她脸上倒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上去镇定得很，然而少周却注意到，陆清惊的耳尖染上一层薄红。
极力掩盖的害羞却在意料不到的地方暴露出来。
于是功亏一篑。
少周笑了一下，没有把小姑娘试图藏起来的情绪挑明，给小姑娘留点面子。
她温声道：“你和妹妹安心在府中住着。我的意思是，倘若你有别的打算，那我不拦你，并且还会帮助你；但倘若你愿意留下，我更是欢迎。好吗？”
她的声音太温柔，以至于即便是不痛不痒的反驳陆清|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惊也说不出口，她低声说了句好，心想，不必急着把承诺宣之于口，她是想一直一直守着殿下的，但行动永远比言语可信。
天色已晚，少周让陆清惊回去休息，临走前，她见陆清惊确实不讨厌山楂糕，便让陆清惊带走那盘糕点。
陆清惊手里捧着散发着甜香的山楂糕，有些怔然。十二岁的殿下是这样温柔的性格吗？上一世，她从暗卫中被殿下挑选出来，得以与殿下朝夕相处时，殿下已经二十一岁了。那时的殿下在外面表现的温柔善良，但一回到她的殿中，就会沉默的可怕，面无表情又分外严厉，令人猜不透她心中城府。
可十二岁的殿下竟是这样良善温和……
是了，十二岁的殿下救下了自己，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如此。冷血的人只会袖手旁观，绝不会施以援手。
殿下从来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陆清惊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才得到殿下的垂怜，呆愣愣地问：“殿下为何对我这样好？”
陆清惊是真的困惑，也是十分认真的询问。
这个问题倒叫少周愣了愣，片刻后，她轻轻笑开，示意陆清惊再走近些。而后她向前倾身，伸出食指点了点陆清惊的额头：“这就叫对你好了？”
一点清凉落在眉心，陆清惊直愣愣地看着殿下靠近她，带来一阵淡淡的香气。如削葱根般白净纤长的食指触到她肌肤的温热，明明是冷的，陆清惊却觉得被殿下碰到的地方仿佛被火焰灼烧了般，以这一点为中心向外散发炽热。
她听见殿下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我以后得再努力些，才能当得起你这个‘好’字。”
不用的，陆清惊在心底说，殿下什么都不必做，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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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原来的世界线，少周还要在朔城待上七年时间才会被召回京城，真正卷入权力斗争中心。
太子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一旦少周入京，但凡有一件事让太子感到了威胁，他就一定会下手铲除少周。既然如此，少周也没打算委曲求全夹缝求生。她和太子，最后势必只能活一个。
少周不觉得自己会是惨淡退场的那个人。
七年后才真正开始的政治斗争，却是早在这一刻就已经开始准备了。李拓云处理军中事务从来不避讳少周，边境大大小小的战事不断，李拓云让少周在一旁旁听战前的策略和战后的复盘，并询问少周的看法，若是少周说的另他觉得还不够深入，他就会带着少周重新分析一遍利弊，以这种方式让少周扩展眼界锻炼能力。
于此同时，李拓云也派向伯四处挑选一些合适的孩子训练成少周日后回京需要的暗卫。
向伯做事很令人满意，很快组建了许多年幼的孩子带去偏远的营中暗中训练。这天，他从营中回到将军府向李拓云复命，路过府中西侧小山的一片竹林，这里是将军府扩建时拉出的地界，本打算建个大游园，后来扩建中止，这里也就荒废下来。
这块地平时很荒凉，基本没什么人往来，但今日向伯却看到竹林深处，有个不太高的人影在练剑。
衣角翻飞，出剑有力。
向伯本以为是将军的几个小公子其中的一个，远远的，他朗声赞了一声：“好！”
那身影听到他的声音，登时停了下来，收剑后挺直站在竹林内。
向伯走近去看，却发现练剑的人并非是他以为的小公子，而是不久前公主与他救下的那个小女孩陆清惊。而他以为的剑也不是真的剑，只是一把木头雕刻的剑的雏形。
陆清惊恭恭敬敬地朝向伯行了一道拱手礼。向伯感兴趣地问：“学过武功？”
陆清惊看着这位昔日训练她十载光阴的老师，面不改色地说：“父亲曾经教过我们一点。”
其实都是在向伯手下学的，她的父亲有这么多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教她这个不讨喜的。但因为都是基础的招式，她父亲又勉强算是个武林中人，这么说倒也不会露馅。
果然向伯并没有怀疑，他颇有兴致地问：“能再练一次让我看看吗？”
陆清惊点点头，提起木剑，在竹林中挥动，刺、挂、撩、点、劈、崩、截、斩，行云流水有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失误。
向伯眼中带着欣喜的光，虽然陆清惊的动作有几处失误，但是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能练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而且陆清惊的骨骼奇佳，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虽说暗卫的人数已经够了，但这种淘汰型训练，又怎么会嫌弃人多？向伯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训练陆清惊成为公主的暗卫，向伯可以肯定，陆清惊必定会成为这批暗卫里最优秀的那一个。
他怀着挖到宝了的心情指点了陆清惊几句，但他虽然有让陆清惊去营中训练的打算，却并没有同陆清惊说这件事。
在他眼中，陆清惊的答复并不重要，因为无论陆清惊愿意或者不愿成为公主的暗卫，结局都一定是她将出现在训练营中。
本来是这样的。
但陆清惊如今是少周的侍女，即便是为少周选拔暗卫，向伯想要她的人，也必须得经过少周同意。
于是向伯与陆清惊告别，向李拓云复命后，踏着夜色，目露欣喜地去了少周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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