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酒吧内闪烁着霓虹灯光,形形色色的男女在舞池中摇动身体,dj播放的音浪混杂着一屋子的嘈杂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少周沉默地坐在角落晦暗处,用余光注视着坐在一堆人中间的谢邵飞。

她看过学校的监控,如林斐然所言,当时谢邵飞佟媱和林斐然发生冲突的地方是个死角,林斐然根本无法自证清白。佟媱那边她没打算突破,如果佟媱会说实话帮林斐然证实清白,那么她一开始就不会平白污蔑他。

不管佟媱是被迫造谣也好亦或自愿也好,少周都不打算从她下手,谢邵飞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源。

终于,谢邵飞喝多了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独自走向洗手间。少周眼神微暗,抬步跟上了他,于此同时,她打开了手机录音。

几乎无人经过的昏暗通道内传来拳拳到肉的声音和痛苦的闷哼,而后是一道清丽的女声和一道带着愤怒暴躁的失控男声。

但片刻后,谢邵飞忽然噤声,惊恐慌乱地看向少周,脸色一瞬间灰白:“你、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少周不太在意地甩了甩那张男女□□相缠,各自露出一半侧脸的照片,语气散漫:“不用好奇这个,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再和林斐然作对,我很乐意把这张照片发给谢董,想必你父亲对于你和他的情人滚到一起的事,应该很感兴趣。”

说完,她随手将这张令谢邵飞如见洪水猛兽的照片丢到他面前,姿态极其随意,仿佛这只是一张寻常白纸。

谢邵飞猛地将那张照片抢过来,正要撕毁当做无事发生,就听到少周如同恶鬼的口吻散发着玩弄的恶意:“忘记告诉你,你撕掉这张也没用,我还有很多备份。并且,如果你希望的话,我还可以给谢董发送你的真人dvd,怎么样,听上去还不错吧?”

谢邵飞这下是真的害怕了,他清楚自己如今所享受的一切来源于谁,如果让他爸知道他给他戴绿帽,那他就别想活了。

他牙关颤抖,慌忙道:“我答应你,都答应你,你别发。”

看到他这副没有半点平日威风的样子,少周啧了一声,目的已经达到,她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转身离开。

“那就看你诚意了。”

-

有了照片的威胁,谢邵飞暂时不敢再去找林斐然的麻烦,少周也不用再每天去学校蹲点。

但她这天还是去了一趟学校。

坐在公交车上,她随手把玩着手机,耳机里播放着是昨天她和谢邵飞对话的全程录音,当然她把头尾去除了,只留下中间那段能够证明林斐然清白的对话。

公车到站,少周走到学校西方的墙边。

现在正是上午第二节课刚结束的大课间,校园广播里的眼保健操刚刚做完,现在在放一些英文歌。她没再迟疑,助跑几步翻墙进了学校。

少周一路来到校园广播室,里面有两个同学在控制着调音台。少周的脸不难辨认,毕竟她两天前才在周一的国旗下检讨出了风头,她被停课一周的事几乎全校皆知,两个同学看着原本该老实待在家的少周出现在广播室,一脸懵地问:“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少周点点头,大步走到他们面前:“现在我要做点事,不想连累你们,请你们先出去吧,如果有老师问起就说我把你们赶出去的。”

就这样,两个同学被少周“请”了出去,广播室的门在她们身后砰地关上,还被落了锁,而她们看着搭档,面面相觑。

校园内播放的英文歌被猛地掐断,与此同时,少周清晰的声音从校园内的广播中转出来,全校被广播覆盖,所有在校师生被这忽然的变故吸引了注意。

“各位老师、同学,我是高二二班的关樾,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打扰到大家,但是请允许我用几分钟的时间,把话说完。”

教导主任在办公室,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毛了,头皮发麻地询问周围老师:“什么情况?!”

但老师们也不知道,只能分分摇头。

教导主任咬牙切齿,带着两个老师匆匆跑向广播室。

林斐然也没有想到会忽然从广播里听到少周的声音,他有一瞬间摸不清楚头脑,不知道少周是要做什么,但他没有迟疑,同样马不停蹄地前往广播室。

而谢邵飞则是一瞬间想到了少周昨晚的威胁,脸都白了,心想她不会这么傻逼要在全校公开他的事吧,内心慌乱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点,也迈着大步带着杀人般的可怕神情冲向广播室。

校园内,几乎所有同学都抱着好奇和看热闹的态度停下脚步和动作,在教室或者趴在走廊栏杆上好奇等着吃瓜。

在周围同学的静止状态下,林斐然和教导主任谢邵飞三方人的匆忙就格外突出,仿佛抱着不同目的的溪流,从不同的方向各自向广播室的方向汇聚。

广播里的声音不断传出:“想必大家最近对关于我朋友林斐然的流言蜚语有所耳闻,并且,在座各位,有不少人都不同程度地参与了这场集体校园暴力,直接或间接,霸□□骂或者采用无视的方式对我朋友进行冷暴力。”

听到这里,有些原本凑热闹的学生不满了。

“搞什么?为什么在谴责我们,林斐然本来就做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难道我们说不得吗?”

“就是就是,我原本还以为她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莽是真的,是非不分也是真的。”

“考虑一下另一个当事人佟媱吧,人家女孩子不要面子吗?关樾是不是有病啊,直接在全校面前说这件事。”

“她是不是就爱出风头啊。”

“……”

他们的不满并不能被少周听到,但她却早已将他们的反应考虑到,她的声音不慌不忙:“有人也许要反驳,推说难道不是林斐然的问题吗。可是你们也都知道,没有监控,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有一条指控,你们便将林斐然视为罪人。”

“我寻思,即便是上法庭,也要讲究可靠证据的吧。可你们呢,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不辨真假不听辩解就主张你们自以为是的正义。”

“有人也许还要说,如果林斐然没有做这件事,怎么流言偏偏缠在他身上呢。首先,这种观点从来都不是正确的。被冤枉的人为何存在?就是因为这种简单到粗暴的观念存在。但我既然站在这里强调证据,那么我自然也要拿出证据才能证明林斐然清白。”

“我的话你们或许不相信,但是谢邵飞——对林斐然校园暴力的挑起者的话,你们总该听一听。”

广播一声轰鸣,这时,略微失真但仍能辨别声色的声音传来。

「少周:林斐然并没有做那些事,你知道吧。

谢邵飞声音愤怒:你他妈的有病吧!

少周:那天的情况要我复述一遍吗?当时你们三个人的真实情况,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谢邵飞:呵,你从林斐然那里知道的?那又怎么样,谁相信你!

少周:你不承认,但你相信。

谢邵飞:别他妈跟我绕弯子,你给我走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

少周:怎么不放过我?像你逼迫佟媱造谣林斐然一样造谣我吗?

谢邵飞声音夹带着怒火和阴冷:林斐然那些算什么?你会比他更惨……」

录音到这里结束,少周收回手机。

学生们一片哗然,或惊讶事件反转或面容羞愧或毫无悔改之心,死撑着一份面子。

与此同时,教导主任来到广播室外,但门被反锁,他让人去拿备用钥匙,同时疯狂锤门:“关樾你给我出来!反了你了,你眼里有一点组织纪律没有?!”

他的声音透过广播传荡在校园,让少周录音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然而少周的声音依旧镇定,她的声音如深山流泉:“各位,你们如今应该知晓事情的真相了。不知道或多或少曾经霸凌过林斐然的你们心底作何感受,会不会产生那么一丝微薄的愧疚感。”

“当然,我无意探究这些,事后的羞愧也全无用处,因为伤害已经造成,难以弥补。现在,我只想对那些所谓打着正义的旗号,不明青红皂白就加入到欺辱林斐然的队伍中的人,借正义的由头隐藏自身卑劣的内心的人,毫无主见被人牵着走不过脑子地伤害他人的人,说一句——傻逼。”

她将声音拉长,在锤门和教导主任的大吼声中,透着不可一世的年少气盛,嚣张轻狂。

“希望你们以后聪明一点,不要人云亦云,卑劣虚伪还恶心。”

“欢迎对号入座,各位。”

广播的声音戛然而止。

学生中,有些人嘈杂不已,怒骂少周是个什么东西,嚣张至极;还有人面色羞愧,陷入沉默不发一言;也有人看着广播器,目光复杂地分不清究竟掺杂着什么。

少周不在意他们,也不畏惧他们,她做完这些,大步走向快要被教导主任锤开的门,轰然一把拉开。

-

陆俞听到广播时正在接水,在听到英文歌忽然切换到少周的声音,他的手没忍住抖了抖。

所幸不是开水,|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他没有被烫到。

陆俞没心情继续接水了,拿着装了一半水的水杯站在走廊上认真听少周的发言。

吐字清晰而坚定,像她对林斐然的态度,清晰而坚定。清晰的信任,坚定的共进退。

他就这样拎着没合盖的水杯听她说完了话,听到她和谢邵飞的录音,谢邵飞最后那句严厉可怖的威胁,但她毫不惧怕,甚至把这段录音作为证明林斐然清白的证据放在了所有人面前;他还听到她后面几乎面向这所学校大多数学生的公然挑衅,嚣张还疯狂。

她怎么什么都不怕?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怕,她只是因为林斐然而变得格外勇敢。

明明她以前不这样,他毕竟认识她好几年,知道她的性格没有这样狂傲。

也是如此,他真的很羡慕。

几天前,他还在三人小团体,和他们一起放学回家。而现在,他站在水房旁听广播里的声音,一腔孤勇的热血,但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他真的很羡慕林斐然,可以拥有一份这么义无反顾的维护。

听说她要和林斐然一起转学了,这个消息竟然是从别人口中得到的,他们并没有发消息告诉他。

也许是还没有来得及,也许是忘记了,但是不管哪种,都让他产生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他仰头看向综合楼广播室的方向,艰涩而缓慢地眨了眨眼——

可他不想被落下。

-

这所学校并不止林斐然一个被校园暴力的学生,只是别人没有他这样声势浩大几乎被所有人辱骂,也没有他这样如狂风般迅疾地在全校传播。

他们只是很轻微,很透明,被所有人视作理所当然地欺负一下。

比如高一的她,身高较矮,戴着眼镜,不太好看,被所有人称呼为“小墩儿”,而她明明早就说过不喜欢这个称号。

——“嘿,小墩儿,帮忙去超市买个面包!”

——“小墩儿,也帮我带瓶水。”

她如果说:“我这节课不去超市。”

他们又会笑着挤眼,声音好刺耳:“多运动运动吧!能长高还能减肥呢!”

“但是我真的不想去……”

他们又会故意皱眉:“我们是为了你好才让你去的,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以后还想不想跟我们一起玩了?”

其实她真的想告诉他们她也不想跟他们玩了,但是不行,她会被孤立。

从初中起,她就被孤立,她不想再独自一人形单影只了。

又比如高三的他,沉默寡言木讷成绩差,口音总是不标准,还说的结结巴巴,老师叫他起来读单词,他站起来:“嘚、嘚嘞舍……嘚嘞舍嘶(delicious)”

英语老师直摇头:“别嘚嘞了,坐下吧。”

同学笑他:“以后给你取外号叫嘚嘞得了,嘚嘞得了嘚嘞得了哈哈哈还挺好玩。”

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玩,他觉得很难过,所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同学又说:“你生气了?你怎么这么小气?”

隔天,关于他开不起玩笑,小气鬼之类的词汇传遍了班级,没人想跟他做朋友,他独自一人坐在后排垃圾桶和扫帚的聚集堆,仿佛被世界遗弃。

这些同样被欺凌的人,他们并没有参与对林斐然的霸凌中,因为连他们自己都是被欺凌者,哪有心力去欺负别人。

他们的生活黯淡无光,也觉得高中也就这样了,继续浑浑噩噩两三年,也就这样了。

他们从不觉得有人会拉他们一把,不抱这样的期待,就不会失落。

但是在听到广播里那个名叫关樾的高二生,对她好朋友林斐然的维护时,他们还是不可抑制地心动了一下。

羡慕林斐然拥有这样的友情,这样真诚大胆,她无疑,是将自己放在了整个学校的对立面。

她好嚣张啊,在众人面前说那些话,那些张狂的发言。

但是他们有点喜欢。

虽然她并没有切实地帮助到他们,但是他们还是很高兴会有人这么勇敢地站出来说这些堪称张狂的观点。

勇敢。

他们轻声重复了一遍。

很羡慕林斐然有人去救,也清楚自己大概没人来救。但听着她在广播里的发言,那么大胆的发言,他们想,如果没有人来拯救他们,或许他们也可以自救。

他们途经了一把火,虽然那漂亮的焰不属于他们,也无法拯救他们,但那耀眼的光芒,也曾在某个瞬间,落在他们身上。

短暂,却无法否认,很温暖。

借着这短暂篝火,他们希望他们也可以像她一样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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