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有一张纸, ”那最小的少年说, “我的角色是……一名祭司的后代。我的目标是……哦, 任务提示不能告诉你们。”

少年拿出一张羊皮纸,上面绘有简单的地图。这一密室逃生项目中, 各人还有自己的角色去扮演,每个人得到的关键性道具都有所不同。周洛阳才想起这茬,看了眼进来时工作人员妹子发给他的一个小包。

杜景把两个人的包都挂在身上, 等待时, 明显两人都没认真听。

“我是雇佣兵队长,”那高壮男人说,“我的包里有一把瑞士军刀。”

周洛阳看他随手玩了下军刀,进来之前, 这男人就时不时地在看他。

那瘦削的衬衣青年说:“我是大学研究神学的教授, 我有一个手电筒。”

另外的学生扮演越南华侨, 植物学家,包里的初始道具是一个水壶。

这名学生道:“我来调查本地的植物, 并且……”

雇佣兵队长摆手,示意真实的目的不要告诉他人。

周洛阳说:“我的人设是……呃,观光客?这个人设挺有意思, 什么道具都没有给我?”

周洛阳在包里翻了半天,倒过来抖了几下,空的。

杜景说:“我是观光客在本地雇佣的一名保镖。”

周洛阳打量杜景,说:“允许玩家之间存在一开始的关系吗?”

“当然,”杜景说, “我替咱俩选的。”却没有说在自己的包里装了什么。

“想办法开门吧。”那雇佣兵队长说。

“所以我现在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傻子游客。”周洛阳看大家正在设法开铁门出去,说道。

杜景礼貌道:“是的,你可以坐下休息会儿。”

那扮演雇佣兵队长的高壮男人使了个玩味的眼色,进来之后,他便一直在注意周洛阳。

“大学教授”开始低头看锁,说:“我觉得这也许不是出去的门,只是混淆用的。”

周洛阳答道:“有可能,你是做什么的来着?”

“教授”说:“我是教授,我有一个坏掉的手电筒。”说着拿出手电筒,朝周洛阳晃了晃,周洛阳接过,打不开。

一个大学生,一个高中生,两人暂时凑在一起,植物学家说:“每一块砖都撬过了,没有异常。”

“这里有条缝,”雇佣兵队长说,“我用工具撬开看看?”

“那是咱们进来的门。”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少年善意地提醒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周洛阳开始能分辨谁是谁了,这伙陌生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能否逃出神庙,随口聊了几句,大家先前都在群里认识过。

只有周洛阳没有加过他们的同性交友群,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对上号以后,他们开始用群里的马甲称呼彼此,很快分出了三个小团体——周洛阳与“教授”站在一起,研究铁门上的锁。

杜景则与那雇佣兵队长站一处,查看所有区域的墙壁。两个学生则凑着四处摩挲,开始看地面。

“你是格鲁特带来的?”那“教授”问道。

周洛阳心想用瑞士军刀不知道能不能撬开这把锁,正出神时朝教授问:“谁?”

“教授”示意他看杜景,周洛阳便点了点头。

“你们是一对?”教授又问。

周洛阳想起杜景先前安排的人设,恰到好处地露出少许尴尬,没有回答。教授于是也不再追问下去,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转身看了余下人一眼。

“这里我觉得有点问题,”教授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只有这个区域是灯光完全照不到的死角。”

“我看下?”那雇佣兵队长说。

大家便围过来了,杜景说:“挡住以后更看不见了,稍微让一下。”并让周洛阳站到自己身后。

植物学家伸手去摸,在黑暗里说:“都是普通的铁栏杆,没什么奇怪的。”

“有一点松动,”杜景稍一用力,上下移动铁栏杆,说,“这里肯定有问题。”

是的,周洛阳对比了其他栅栏,所有栅栏都焊铸一体,只有黑暗处的铁杆发出了声响。大家轮流摸了一圈,杜景说:“转动呢?”

雇佣兵队长说:“我试试看。”

雇佣兵队长转了几下,响起声音,把铁条拉了出来,那铁杆居然是个竖着的门闩,接着暗处的铁栅栏朝内被拉开。

大家鼓掌,小少年“祭司”说:“不是很难。”

教授嗯了声,气氛变得稍活跃了些,雇佣兵队长便率先走了出去。打开了第一关,四周变得明亮了些,众人进入了一个宽广的室内,十六根石柱图腾,中央一尊半米高的青铜神像,密室里还放着诡异的音乐,音乐里夹杂着水声。

周洛阳:“……”

杜景:“?”

“没什么。”周洛阳心想这密室做得也太不专业了,高棉文明的密室,里头却摆着一尊印度教的湿婆。

“你是攻还是受?”那“祭司”少年突然出现在雕塑的另一侧,周洛阳正在全神贯注地看湿婆铜像,差点被吓了一跳。

“你是群里的谁?”少年不等周洛阳回答,自己先恍然大悟,说,“是格鲁特的朋友。”

“对。”周洛阳点头道,“我没有加你们的那个群。”

“你是做什么的?”少年又问。

周洛阳笑道:“观光客。”他当然明白少年的意思,又随口解释了追加内容:“开店的,你呢?”

周洛阳注意到他的手很白很纤细,也很好看。

少年答道:“我打游戏的,电竞。”

雇佣兵队长也过来了,加入了他们的谈话:“看下佛像底下有什么。”

“这不是佛教雕塑,”周洛阳朝少年说,“这是印度教里三大神明之一的生殖与毁灭之神湿婆,传说恒河就是由祂精|液汇聚而成的河流。”

“你知道挺多啊,”队长说,“学这个的?”

周洛阳没有回答,说:“这个可以挪动吗?你力气大,你来试试。”

“太沉了。”祭司说。

“我来。”队长没有放过表现的机会,捋起袖子。周洛阳观察片刻,却马上道:“不,不用了。”

队长:“?”

周洛阳:“一般过于沉重不方便挪动的机关,就不是密室设计中的重要物件,他们得考虑到所有玩家的综合水平。”

队长若有所思地点头,说:“有道理。”

湿婆雕塑看上去是青铜,实则是铸铁制,表面刷了一层绿漆。

杜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注视两人。

队长朝杜景笑了笑,说:“格鲁特?”

他们稍早些时候已在群里聊过,也知道杜景今天会带追求目标来参加活动。

杜景点头,队长便伸手,两人直到此时,才正式握了下手。周洛阳注意他很久了,这人气质挺阳刚,胡茬刮得很干净,浓眉大眼,总是笑着,对人也很友好。

身材管理得不错,衣服下应该有点小肌肉,但不属于健身教练那种类型。长相算得上帅,很有男人味。

杜景也不避他们,来了之后,便从身后抱着周洛阳,抬眼一瞥那小祭司,祭司便走了。

杜景低声在耳畔说:“他朝你说什么?”

“喂注意点,”周洛阳说,“密室逃生呢,演戏也分一下场合。”

杜景的呼吸萦绕在周洛阳耳畔。

“那就给我快点说。”杜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周洛阳极低声道:“教授问咱俩关系,祭司问咱俩谁在上面,谁在下面。”

杜景:“哦?你怎么回答的?”

周洛阳答道:“我说我不知道,还没和你上过床。话说有空可以商量下角色?”

杜景随口道:“这还用得着商量?你想造反吗?”

周洛阳:“……”

“喂,”周洛阳感觉到杜景有点危险,说,“收敛一点。”

杜景说:“本意就是来泡你的,收敛什么?来,给我也解释下湿婆,恒河哪里来的,怎么不朝我说说?”

周洛阳:“喂喂喂……别……他们看见了!”

两人站在湿婆面前,杜景站在身后,搂着周洛阳,强硬地扳过他下巴,注视他的唇。

“他们觉得咱俩关系不像,配合一下,”杜景面无表情地说,“主动点,今天轮到你了。”

周洛阳脑里飞速转过许多念头,知道杜景的意思是让自己亲他一下,便说道:“我不。”

“快滚,”周洛阳又说,“解谜去。”

周洛阳推了下他,让他快滚开。又看见“教授”正在与植物学家闲聊,研究石柱图腾。于是杜景走过去,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教授”就是在物色目标的嫌疑人么?

周洛阳则去看那尊中央的铜像。

“帅哥,你看这里。”

杜景一走,那“队长”又来了,拍了拍周洛阳,并指向湿婆雕塑背后,台座上有一个很黑的洞。

“哎!”周洛阳朝杜景说,“喂,你过来一下。”

教授与植物学家聊完,答道:“我们发现了一个石柱可以转动,很轻,是木头做的。”

“里头有什么?”杜景问。

洞很小,仅容一个成年人的手腕伸进去,雇佣兵队长把手伸进去,植物学家提醒道:“当心卡住。”

“啊——!”雇佣兵队长看着周洛阳,冷不防夸张地大喊起来,把所有人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帮忙,只有杜景与那“教授”表情平静,在这一刻,周洛阳眼角余光瞥见,他俩互相对视一眼。

周洛阳:“……”

周洛阳感觉到了有一点不寻常,但他没有细想这背后的含义,“祭司”却被吓了一跳,赶紧帮那男人把手拔|出来。

果然,不过是在逗他们,队长抽出手,顺便摸了摸那小祭司的头。

杜景说:“里头一定有机关。教授,你的手电筒能用吗?”

“打不开。”“教授”拿着不亮灯的手电筒,调整电源,那队长说:“你的人设是什么来着?这佛像靠你了。”

“我是神学教授。”“教授”答道,忽然仿佛明白了什么,朝手电筒道:“神说,要有光。”

声控电筒亮了起来,众人顿时鼓掌,周洛阳震惊了。

“要有光。”“教授”又试了次,电筒灭了,明白到“要有光”成为声控条件,他拿着电筒朝里照,与杜景、雇佣兵队长艰难地凑在一起往洞的底部看,似乎确实有东西,却看不清楚。

杜景说:“这手电筒应当是铁笼里用的。”

“对,”雇佣兵队长轻松地说,“只是没用上。”

周洛阳与其余两个学生站在一旁,等待他们商量出结果,并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密室逃生中分成了三个攻,三个受。而受则都站在一旁,观看杜景、“教授”与“雇佣兵队长”三人的表现。

密室逃脱对他们来说仿佛并不诱人,最重要的是这三个攻里,谁更适合自己,游戏结束后有兴趣谈场恋爱。

目前看态度,另两人仿佛对网名为“格鲁特”的杜景更有兴趣。因为不算脸上伤痕的话,他在这三个人里长得最帅。而破相后横过鼻梁的印记,也令他显得更平易近人一些。

讨论陷入了停滞,片刻后,那雇佣兵队长说:“灌点水进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听到有水声,”教授马上说,“我记得有人的道具是水壶。”

植物学家马上把水壶拿了出来,杜景说:“听声音,判断附近水源,音乐里带的水声也许就是提示。”

周洛阳开始四处走动,跟着水声寻找来源。

“找到了。”周洛阳说。

紧接着,他们在一个暗处,找到了视线死角区域,被柱子挡着的一个小水池。

池子里有大约三升的水,雇佣兵队长接过水壶,灌满了水,再倒进那个洞里,底部的一个木牌带着一把小小的钥匙,浮了上来。

就在钥匙浮上来时,整个密室里所有的灯光瞬间灭了,漆黑一片。好几个人倏然大喊起来。

周洛阳马上道:“人呢?”

“这儿。”杜景答道,并牵住了周洛阳的手。“神说,要有光。神也说,不要过度紧张。”黑暗里传出了教授的声音,声控电筒亮了,整个密室里变得极其恐怖,紧接着音乐变成幽深的风声。

“别怕,”那雇佣兵队长安慰道,“是游戏的一部分。”

周洛阳也不知道谁在假装害怕,谁是真的怕,但肉眼可见地,这漆黑又陌生的暗室确实促进了人与人之间的依赖感。手电筒光飞速一掠,周洛阳看见有两人牵着手。

只是一瞬间,光线便转了过去。

“照下身后啊!”植物学家明显有点怕黑。

“别了,”周洛阳说,“电筒晃来晃去,眼睛不舒服。”

“我我我……我有点怕黑,”植物学家说,“能不能出去?我放弃不玩了可以吧?”

“来都来了,”那“教授”说,“别怕,我牵着你。”

雇佣兵队长说:“钥匙在我手上,开门吧,门在哪儿?”

密室深处传来隆隆声响,寻找门时,“教授”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湿婆雕塑,在电筒光芒的照耀下,显露出了诡异感。

周洛阳感觉到杜景握着自己的手稍微紧了下,知道他已经心中有数了。

雇佣兵队长带着那最小的少年,而“教授”则带着植物学家,杜景带着周洛阳,分成了三个组合。

嫌疑人会是“教授”,还是“队长”?

“找到门了,”教授说,“这里居然还有个锁孔。”

锁孔隐藏在花纹中,植物学家问:“你玩过这个密室?刚才我看了好久都没发现。”

教授说:“没有,这还挺明显的不是么?”

“这哪里明显了!”周洛阳哭笑不得,墙壁他们已经检查过好几次,若不是密室以声音来源不停提示,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当然他怀疑杜景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说不定整个密室对他来说就像幼儿园作业一般简单。

“钥匙。”教授说。

“我来。”雇佣兵队长过来,打开了锁,推门,里面是一条以薄板隔开的、有多个分岔路口的长廊。

“我有地图,”祭司的道具也派上用场了,说,“跟着我走。”

狭道十分黑暗,杜景看了眼表上的夜光指针,距离进入,已过了足足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教授”仍然一手牵着那大学生,打手电筒照着地图。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祭司说。

杜景说:“你地图是不是拿倒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祭司把地图调转,找到通路。

“背后写着什么?”杜景又说。

“格鲁特,你眼睛怎么这么尖?”祭司笑道。

杜景没回答,竟是注意到地图背后还有字。

“与你选中的人站在一起,”祭司说,“神明将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杜景朝周洛阳说:“一个高棉文明的古地图,上面写的是简体汉字,挺有意思。”

周洛阳:“破梗之王在密室里也要照常营业吗?”

教授道:“先走走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