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房东?”

楚歌激灵灵地打了个颤,双耳和尾巴上的赤色绒毛再次倒竖如刺。

贸贸然地给小牙施了“封鼎”的术法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着实太过莽撞——她是犼族里如今唯一一个还未成年的幼子,在她之前,还从未没有犼族的子孙在这个年纪就带着山神棍、去往凡世一方地域的,于是这个脱胎自山神棍的禁术,也不曾连累过她的任何一位兄姊。

她忘了自己年岁毕竟还小,没了山神棍襄助,就倾尽满身妖焰封印住了小牙身魂里那至今传承成谜的浩瀚妖力,根本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

踏足尘世的六十余年辰光里,小房东除了不久之前被甘小甘的大徒弟打了个猝不及防、而折损了半身妖力不得不好好睡上一觉之外,还从未虚弱到神志不清的地步过。

她一直以为赌坊六个怪物里,自己是最结实的那一个,谁病都轮不到她。

可眼下,她不但没能保住沈大头的双腿、没能留住孤光家的师姐,甚至在这片危境里,还大意到没有听到身后动静的地步。

是谁?

这个躲在这片黑暗里、无声无息到让她没听到半分响动,还能唤出她在如意镇里的名号的家伙……难道是一目双瞳的杜总管?

“诶?诶……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了认错了……”

楚歌拧着一双缝眼,窥望着身后那片与渊牢其他地界毫无二致的幽沉黑暗,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看到有团昏黄的火光……在不远处骤然闪现了数下。

像是乱葬岗间的鬼火,那并不光亮的微芒不但没有朝她这边移近过来,反倒受了惊般地往旁侧飞掠了开去,像是极怕被她看清了自己的踪迹。

就连方才那且奇且喜的语声都着急忙慌地倏尔低了下去,畏畏缩缩地道着不知所云的歉:“这里什么生人都没来过,您老继续……继续。”

楚歌双耳微动——这毫无骨气、随时都能被骇得胡言乱语的声调,似乎是有些熟悉的。

她下意识地依次抬了四爪,转身往后缓缓迈了几步。

这条过道里,除了万年参王的清苦灵力大盛,赫然还遍布着连她这个犼族幼子都无法清楚辨别出来的其他混杂味道,显然在两旁的石室里关押着不少于十数的囚徒。

这可是她这一路而来、在渊牢各处都未找到过的“繁荣”景象!

沈大头的玉髓蜻蜓们……果真不负所望,还是把他们带到了渊牢的下层。

然而被“封鼎”术法耗损了大半的妖焰之力,此时的楚歌不但肉身虚乏,更连一双缝眼的能见范围都窄小了不少,若不是定睛往某处窥望许久,已然看不清这两旁的石室里到底都“住”着哪几位生灵。

她只能往那团昏黄火光的所在缓步挪近而去,试图看清这显然是老熟人的陌生精魅。

在小房东的记忆里,除了吉祥小楼正堂里由流萤铳化成满室灯火,她应该并不认得什么能化成火芒模样的精怪,然而对方仅凭堪堪一眼、就能认出她的真身,至少也该是她到了如意镇后才碰到过的生灵。

这家伙……到底是谁?

“您老别介意别介意……我就是睡昏了头,才说些诨话……你看我家师兄们一个都没醒,还是都打着坐、入着定呢……绝不会闹出什么乱子的,不会不会……”

待到楚歌慢悠悠地踱步到了这间唯一亮着些微火芒的石室前,黑暗里的昏黄火团也缩成了几近绿豆大小,正疯狂地在石室中十数个僵直身影间穿梭不休,试图找到个角落能把自己藏匿起来。

然而这四四方方的石室根本无处可藏,满室如同死尸的修长身影巍然不动,反倒更衬得他这团火芒灵动得很,让小房东的眸光还是只能着落|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在这豆大的火团上。

昏黄的火光在疯魔无状地满室逃窜了十数息后,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挣扎根本徒劳无功,最终还是讪笑着默默停在了石室一角,前言不搭后语地妄图和这新来的渊牢看守辩解几句。

六方贾明明不把他们这群裂苍崖子弟放在心上,从把他们丢进了这间石室这么久,除了中途送来了县太爷,便再没有任何的看守来这里转悠过一次。

也对……这湖底虚境毫无出路,憋闷死寂得像是从来都不是六界里的一部分,他们这群还未得道大成的山门弟子,又能逃得到哪里去?

怎么偏偏在他大概找到个求救法子的时候……就凭空冒出来个从没见过的渊牢看守?!

那被摔在过道里的大头侏儒,大概是被送来、要和他们关在一起的另一位可怜囚徒——看起来,似乎也和柳老板、殷先生还有木头一样,被什么困阵迷得失了神智,才会像团死肉地被活活甩进来。

那这个还清醒如常的幼兽,肯定就是六方贾派来的看守了!

不行不行……要是让这“看守”知道了自己方才在做些什么,那他和木头、诸位师兄、乃至柳老板,不是连最后的逃命机会都没了?!

“您老明鉴,这么值钱的参王味道可不是我们折腾出来的……要是您老愿意,可以把那把参王带回去,说不定还能卖上几百两金子的……哦不不不,您老肯定是要把这种珍馐宝贝吃下去的是不是?请便请便,我们绝不会和您老抢,当然也不会和其他的看守胡说,谁都不会知道是您老拿了那把参王……您老要不要赶紧拿上赶紧回去?就算是上了千年的长白山老参,这么死命地泄着真灵,大概过上两、三天也就不值钱了……不不不,您老当然不在意值不值钱这种闲事,可是吞下去的时候也会觉得不够补是不是?那参不在我们身上,绝对不在……不在……”

楚歌死死地盯着石室里的火光许久,后者那因为紧张而停不下来的嘴碎之态,让她不自禁地微微倒吊了一双缝眼。

在沉寂了半响后,她终于犹豫着,喊出了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名字。

“……秦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