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金秋十月.

毕自强醒来的时候,发现曾清婷已经去上班了。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床头柜上摆放着的“天线宝宝”正发出“滴答、滴答”有节奏的声响。他朝小闹钟瞟了一个小闹钟,时针指在上午八点。

毕自强来到客厅,把双脚搭放在木沙发上,两手支撑在地上做了三十个俯卧撑,又在墙角边提起了一对哑铃。在客厅里做运动的时候,他忽然记起来了:今天正好是星期天。

前两天,他接到过叶丛文的一个电话,说是今天上午十点,第六中学八零届的文科(1)班将在南湖公园白龙餐馆举行同学聚会。到底去还是不去呢?他十分犹豫,举棋不定。走出中学校门后,自己一无所成不用说了,反而还坐了几年牢,现在掺和到那些意气风发的同学当中,岂不是让自己去丢人现眼吗?强烈的自尊心折磨着他,他不由地摇摇头,终于放弃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想法。

他|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从卫生间回到卧室里,拉开衣柜门翻找着当天要出门穿的衣服。忽然,他瞅见了叠放在柜架里的那件中山装上衣,不禁睹物思人。当年秦玉琴拉着他到百货大楼买衣服的情景,此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让他黯然惆怅。

他从桌上抓过香烟盒,点燃一根叼在嘴上,拉开窗帘布,让外面明亮的光线穿透进来。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着,心烦意乱。说实在的,他确实想见到秦玉琴,虽然彼此之间的情缘已断。但让毕自强至今仍然不能释怀的是,命运为什么如此地捉弄他,让她就这样离他而去呢?

九点半钟了。毕自强将手中的烟头死死地掐灭在烟灰缸里,突然改变了原来的决定。他穿上那件中山装上衣,毅然地走出家门,跨上了他的两轮摩托车。

南湖公园是依托着南湖而建造的一个园林,是南疆市一个清静而休闲的好去处。这里,湖面宽阔,碧水清波;两岸,绿树成荫,翠草茵茵,有一种迷人的亚热带的风情。每逢节假日,都有许多市民来这儿游玩赏景:或摇橹于湖面之上,或拍照于花草之间,或漫步于湖边垂柳之中,在这里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给予人们的一种轻松愉快的情趣。

白龙餐馆开设在南湖的水岸之间。它三面临水,视野开阔,可尽览湖面风景。餐馆的楼台分上、下两层,每层餐厅都有五、六百平方米,可供游人们在此进餐。

上午十点,白龙餐馆二楼的大厅里开始热闹起来。餐厅里,靠东北角上的四张大圆桌边都坐满了男男女女的青年,彼此叫唤着对方的姓名,兴高采烈地相互打招呼和问候着。桌面上都摆满了柑果、香蕉、糖块、瓜子,瓷杯和茶壶。这些人正是六年前高中毕业的文科(1)班的同学,如今他们一个个已经是有了一份工作,朝气蓬勃、充满活力、激情四射的青年人。

“同学们,静一静,”老班长廖明超从座位上站起来,以一种领导者的恣态,面对着正在热烈交谈着的同学们打着手势,说道:“请肃静!大家先听我说两句,今天聚会的安排是这样的:十点至十二点召开茶话会,十二点聚餐,下午两点开始游园合影”

正当大家注意倾听廖明超讲解活动安排的时候,毕自强悄悄地来到二楼餐厅,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同学,发现何秋霖身旁有个空座位,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下,并和桌旁的其他同学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毕自强心里能够感觉到,那些老同学对他的到来并未给予过多的热情。

“你来了,”何秋霖侧过头来招呼着坐在身旁的毕自强,不好意思地问道:“哎,你身上带够钱了吗?每个人要交十块钱活动费。我刚才买了两筒彩胶,身上只有两、三块钱了。”

“呵,你别担心,”毕自强冲他一笑,洒脱地说道:“我替你交好了。”

这时,毕自强才抬起头正式地瞅了瞅把这里的场面。他看到坐在隔壁一张桌旁的叶丛文,和他们当年的语文老师李祖明坐在一起,两人抽烟品茶,正聊得起劲呢。他的目光转换到另一张桌面上,看到坐在那儿的吴燕玲,挨着她身旁左边坐着的正是秦玉琴。毕自强想起交活动费的事,便起身离座,朝吴燕玲走过来,悄悄地在她右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下来。

“给,这是我跟何秋霖的,”毕自强朝吴燕玲礼貌地笑了笑,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她,接着问道:“叶丛文交钱了吗?”

“他好像还没交呢。”吴燕玲翻看着手里的小本子。

“那我帮他一起交吧。”毕自强又多交了十块钱。

当吴燕玲俯身在小本子上登记时,毕自强看到了秦玉琴那一张曾经十分熟悉的笑靥和热情而友善的目光。

“自强,你好呀,”中间隔着吴燕玲,秦玉琴主动地向毕自强伸出右手,说道:“见到你真高兴。”

“你好,玉琴。”毕自强不由地握紧了秦玉琴的手。一瞬间,他内心百感交集,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这里太吵了,”秦玉琴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对毕自强提议道:“我们出去外面说话吧?”

秦玉琴和毕自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白龙餐厅。此刻,当他们再度相视之时,彼此心中的话语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两人默默无语地沿着湖边小道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