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初秋.

大街上,一辆草绿色的边三轮摩托车迎面开来。

当这辆车子拐进沿街设摊摆卖而变得十分狭窄的马路市场后,何秋霖双手握着驾驶把,不得不把车速减慢下来。边三轮摩托车轰响声的渐渐逼近,使来往于马路上的人们不由得向两旁躲闪着,让出一条车行通道。这辆边三轮摩托车缓慢地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刹停在江南中心工商所门|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口的道路旁边。

何秋霖从熄火后的摩托车座上跨下来,疾步走进工商所,直接来到所长办公室。

“陈所长,具体的情况我已经摸清楚了,”何秋霖用手抹了抹满脸的灰尘,直立在陈所长办公桌的旁边,不无兴奋地汇报道:“昨天得到的‘线报’,今天我去证实啦。确实是有一批数量巨大的走私表偷运进我市。”

“哦,有确切消息了?”陈所长从椅子上站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他,说道:“别急,先喝口水,坐下慢慢说。”

“大约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是有一辆加长的东风大货车从广东方面过来,”何秋霖坐下后,长喘了一口气,便一五一十地介绍起自己所了解的情况,说道:“据知情人的举报,整辆车上装的全部是走私电子表,可能有几万只。已经有人从货主手上拿到样品了,是一种外观像手镯模样的女式电子表。我们要不要马上行动,把这批货物查扣下来?”

“货物卸车后存放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人或是什么单位搞回来的?有没有什么正当的手续?”陈所长专心地听着,同时向他提出一些问题:“这些情况,都了解清楚了吗?”

“货物存放在我市物质局下属一个公司的仓库里,具体存放地点已查明,”何秋霖按着陈所长的思路回答着提问,而后说道:“但是什么人或什么单位的货物,目前还不清楚。我想,只要我们扣住这批走私货,货主肯定会浮出水面,到时候就会水落石出了。”

“小何呀,凡是涉及到走私商品的案件,恐怕不一定会像你想象的这么简单啊。不过,既然现在掌握了一定的线索,那就不要放过它。你可以带队前去盘查。”陈所长毕竟更有工作经验,想问题也比较全面,正考虑着如何布置行动,说道:“嗯,因为货主的情况还不太明朗,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我先打个电话和朝阳派出所的秦副所长联系一下,请公安派人协助我们一同查办这个案子。你检经组人手不够,我再从市场里临时抽调三个人给你。你们到场后,不要急着动作,一定要等公安方面的人到场后,才能采取行动。我在所里坐镇指挥,一旦发生什么情况,你要及时向所里汇报和请示。”

“好的,我明白了。”何秋霖从椅子上站起来,嗓音响亮地说道:“我现在就去办。”

上午十点左右,两辆边三轮摩托车先后停在了市物质局下属某仓库门口附近。连带队前来的何秋霖算在内,工商所一共来了六名执法人员。他们下车等了一会儿,派出所副所长秦晓勇和治安队长刘云峰开着一辆带警灯的白色边三轮摩托车,也跟着赶到现场。

人员一到齐,即刻采取行动。何秋霖和秦副所长并肩走在前面,其他执法人员紧随其后。一进仓库门口,何秋霖立即向守门的保管员出示了工商检查证。

“我们是工商部门的,”何秋霖朝堆满货物的仓库里望了望,转过头来看着仓库保管员,和气地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吗?你们领导在吗?”

“不在,就我一个人值班,”保管员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短发,身穿一身深蓝色工作服。她仔细瞅了瞅何秋霖出示的证件,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这几天进仓库的货物,都放在哪里?”何秋霖看她正翻看着桌面上的一个本子,继续问道:“请配合一下我们的检查工作,领我们过去看看,好吗?”

“哦,好吧,”女保管员拿起货物入库登记簿,边走边说道:“那你们跟我来吧。”

女保管员领着何秋霖等执法人员来到仓库靠西边的角落,看到了一批货物,全都是纸箱摞纸箱,叠起来的高度足有二米多高,整齐地码放成长方形的占地。

“这是最后进来的一批货物,”女保管员把货物与入库登记簿核实后,肯定地说道:“入库登记表上写的是电子产品,总共有一百二十件。”

“这批货物是谁的,货主叫什么名字?”何秋霖追问道。

“入库登记表上没有货主的签名,”女保管员仔细地瞅着手里的登记表,说道:“这批货物不是我经手入库的,我不知道货主是谁。”

“好吧,我们需要打开纸箱检查一下。”

“那不行,我们仓库保管员没有这个权力。出了事谁负责?”

“我负责,工商部门有检查这批货物的权力,”何秋霖对女保管员说完,便转过脸来,示意着身后的组员动手开箱,果断地说道:“打开纸箱。”

女保管员知道无法阻拦,只好站在一旁观看着。这些工商执法人员从上面搬下一个纸箱放在地上,撕开纸箱的封条。当这个纸箱被完全打开后,显露在众人眼前的全是一大堆花花绿绿的女式电子手镯表。

“我们需要查扣这批货物,”何秋霖一看没错,表情严肃地对女保管员说道:“你放心,我会开扣物单给你的,请你协助我们执行公务。”

“不行!这我做不了主,你们不能动这批货物,”女保管员并不示弱,企图用仓库保管的原则和规定作挡箭牌,再次强调地说道:“如果要扣走,必须经过我们领导,我这就去打电话找主任来。”

仓库保管员有自己的工作职责,对此,何秋霖能够理解。他看着保管员到办公桌去打电话去了,也只能耐心地等待着。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已近中午下班时间。这时,一个五十多岁、挺着大肚子的胖男人急步走进仓库。

“何同志,”保管员把来人介绍给何秋霖,说道:“这是管仓库的徐主任,你有什么要求,跟他说吧。”

双方礼节性地握了握手。

何秋霖把要查扣这批货物的意见,跟这位徐主任说了,不料竟然遭到他的强烈反对。

“不行,我们仓库有保管货物的职责,货主不在怎么扣走这批货物呢?”徐主任据理力争,不肯让步,说道:“我们是国营单位的仓库,不是你们想查扣就能查扣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批货物究竟是谁的?”何秋霖不依不饶,继续跟徐主任交涉着,并追问道:“为什么在登记簿上没有货主的单位、名字呢?”

“货主是谁,我也不知道,”徐主任干脆来个一问三不知,不客气地一挥手,推脱责任地说道:“这批货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们还是等货主来了再说吧。”

何秋霖转身和站在一旁的秦副所长商量着什么。公安方面也觉得强行查扣,似乎不太合适,毕竟对方还是国有单位。

“请你尽快通知货主来,”这时,秦晓勇出面了。他走过来对徐主任客气地说道:“你们仓库有义务协助我们的执法工作。”

“公安同志,这我知道,”徐主任见此人一身警服却不知如何称呼他,便把说话的态度也缓和下来:“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了,请你们等一会儿,货主正在赶过来。”

看得出来,仓库的徐主任在尽量拖延着时间,但他的要求也还算讲得通,工商、公安的联合办案组只好耐心地等待着货主的出现,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终于,一辆挂着市政府车牌标志的上海牌小轿车开到了仓库门前。开小车的司机不是别人,正是副市长的儿子刘文斌。这时,轿车的后车门被打开,从车上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胖男人。他不慌不忙地走进仓库,来与联合检查组见面。他自我介绍是市旅游公司商店的黄经理,声称这批货物是他们公司商店进的,并解释说这批电子表是广东海关方面已罚没处理过的走私货,自己是有完全合法的进货手续,同时还一一出示了相关的票据。

问题变得复杂了,是否还要查扣,这已经涉及到掌握对国家经济执法条例上的准确性。一旦发生执法错误,将会带来一大堆的麻烦事。对此事该作出怎样的处理,让年轻的工商干部何秋霖犹豫起来,只好去打电话向陈所长请示。

刘文斌看到公安方面的秦晓勇也在现场,便下车过来和他打招呼。刘文斌和秦晓勇都是在市府大院里一起长大的童年伙伴,彼此间的个人情况都十分熟悉。秦晓勇一看是副市长的公子哥刘文斌开着单位的小车带人来现场处理这样的事情,心里便十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