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这么一点拨,顺治有点想开的意思。

次日,他头件大事,便是将迎接国丈进京的事安排下去。 眼下又来到慈宁宫,向额娘汇报。

他本以为额娘会因那日的冲撞,而对他心怀怨怼,没想到额娘非但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比往常显得客气许多,甚至于客气的有点让人疏远。

想起那日冲撞额娘,说出多尔衮来慈宁宫不用报备这样的话,悔不当初。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已说了,也没有办法再收回来,再后悔也没什么用处,这才忙忙把额娘在意的事儿给办了。

“皇额娘放心,舅舅这次进京,虽不至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但也绝不失隆重,如还有什么不满的,额娘尽可以提,儿臣也好做调整。”他把迎宾的事大致与孝庄说说,观望着她的脸色。

这次过来,实际上主要是看看额娘还生不生气,瞧着额娘她多少还显得有些冷淡,略有些失望。

孝庄道:“左右也不是外人,不必做的太过夸张,这样就很好。”

“皇额娘,那日......”

“不必说了,去忙吧。”孝庄端起茶杯,平静的道。

“皇上要去贵妃那儿吗?”李公公道。

顺治在额娘这边受了冷脸,心里不痛快,李寿全的话没听进去,漫无目的走着,慢了慢步子,忽然停了下来道:“去景仁宫。”

他若不想见到什么人,绝迹不会去见的。

但今日不同。

要说干点什么能让额娘舒心些,去看看皇后,是个不错的办法。

虽然一百个不想见她。

且孟古青的父亲,他的舅舅老丈人要来京了,多少也得表现表现。

孟古青听小太监报说皇上来了,有点不敢相信,一时间失了神,手中茶盏不觉滑落,碎片、水花溅满了鞋面。

此刻她已顾不及去管这些,喃喃道:“皇上来看我了?不可能......”

她仓促间拨弄着耳边的碎发,双手略微发抖的整整发髻,往门口迎过去,刚好撞见前脚踏入门槛的福临。

“还生气呢?摔杯子砸碗的,又要撵我走?”福临没好气的道。

孟古青心里期盼着他能回心转意,嘴上却不饶人,道:“我是不想见你!你不是也此生不想与我相见吗?还来干什么!”说着转过身去。

福临压着火,道:“你以为我想来与你吵架?朕今日,就是来看看你,这边用度是否完善,若缺什么少什么就告诉我,安排他们给送来。”

孟古青脸的脸一凉,道:“皇上莫不是看着我阿玛要来了,现在骑虎难下了?若我阿玛不来,若没有姑姑从中说和,会来见我?会顾及我的冷暖,管我的死活?”

顺治听这一套套的怨妇说辞就头疼,差点又要吵。

她可是直爽性子,什么话就这么赤裸裸的拎出来抖落抖落。

着实!若不因为她父亲要来,若不因......还真就不一定来戳这火气桶!

他强压着怒火,道:“皇后毕竟是皇后,是一国之母,我焉能对你不闻不问?只是你也要在这里静思己过才好。”

孟古青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委屈,早就想想一股脑儿的倾泻出来,如今见了他,更是戳到了痛处,倒是丫鬟赶紧上前扯扯她的衣袖,疯狂暗示她不要那么做。

这才打住了,又坐下来,换做了一行眼泪顺着左脸滑落下来,啪嗒碎成了几片。

顺治见她有所收敛,心头终究是生起些怜悯,道:“若往后改改你这骄纵的性子,我也不会亏负你。”

孟古青想,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打算恢复她的位分,是不是往后他就不会动则扬言废了她?

是不是还想好好继续夫妻情分?

.....而她压根也不敢问出口,也问不出口。

在他面前,仿佛一开口说话就会错,她怕她一开口,这片刻的情分又会被瞬间敲碎。

琪格儿那日来看她,尚且叮嘱她——若见着皇上,一定说些软话,不要事事都往从前那些陈谷子旧事上面扯,否则皇上会越想越气,越来越不想见她。

她忍了忍,道:“知道了。”

顺治也已经很满足了。

她没有咄咄逼人,胡话狠话喷薄而出,就已经强于往昔。

便道:“得知你还很好,朕就放心了!舅舅来之前,我会提前赦免你的禁罚,那日大宴,你就过来吧。”

孟古青吃不透,这次让她出去参宴是不是意味着要赦免了她。

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才将刚才没有机会释放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豆大的泪珠涌出眼眶。

丫鬟道:“娘娘这么伤心又是何苦呢?皇上松口了,说您可以参加宴席,也就是说,咱们很快就可以出这景仁宫了!既然解了禁罚,恢复中宫笺表还不是到时候太后一句话!只要踏上宴席,您的位子就没有废黜,您就还是以大清皇后之礼,去迎接国丈的呀!”

孟古青泪眼模糊,朦胧隐约中,小宫女的红唇在一动一动,模模糊糊。

她用力揉揉眼睛。

小宫女都瞧得出皇帝的想法,她却时常怀疑、不安。

自来了大清皇宫,没一日不在深深的自我保护和自卑感中度过......她是一国之母,贵为皇后,为何会自卑呢!

难道从前的日子,都是因为在阿玛、额娘的庇护下才会顺利?

此刻,她只觉得双眼被蒙蔽,好像什么都看不明白!

她拖着步子进了卧房。

丫鬟道:“娘娘吃点东西吧。”

“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躺回去床上,许多声音在耳边环绕着。

孟古青啊孟古青,你以为做了皇后还可以像从前在达尔罕王府那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吗?

你错了!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