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阿巴……

当看到乾亨帝那涣散无神的目光之时,梵如一的眼皮已是猛然一跳。

待得听到其吐露着毫无意义的痴傻之言时,他的面色终于沉了下来。

吓傻了?

不对,

是……

“武道意志?!”

僧衣无风而动,似有黑暗陡将,心情的变换,似乎引动了天象的变化,梵如一抬眸:

“老衲,小看了你。”

“三元归一,五脏凝神,方晋意志,杨某功行不够,距离武圣意志,还有不少路要走……”

苍鹰受惊也似拔高,杨狱却是心静手稳,只淡淡的看着废墟之中的两人:

“老和尚不是说世间无不可渡之人吗?怎么,渡不了了?”

武圣绝巅,遥隔二十里意志所向,已非他可以抗衡,可武圣不是神仙,做不到二十里弹指一挥。

自无法彻底挡住他那一踏。

只是,偏差也是有的,这一踏,依着杨狱,怎么也得踏碎颅骨、脊柱,受其一挡,留下了半拉脑袋。

不过,那并非意志,而是他路上根据张玄霸所赠帛书上记载,初步凝合的拳意。

呼呼呼~

一地一天,两人冷眼对视之时,远处已传来了飞鹰长鸣,成千上万的神策军驱鹰而来。

更远处,蓝雾翻涌,那头庞然大物缓缓靠近着。

“渡……”

看着茫然半蹲的乾亨帝,梵如一沉默了一瞬,开口了:

“寺中前些日子,曾有情报,说是拦山关外,有一精擅元磁的神箭手,名唤杨狱的,迫退了老衲师弟……

此人,就是你?”

苍鹰很谨慎,数次拔高,不敢靠近地面,杨狱持弓在手,冷眸不住在废墟上的二人之间徘徊:

“是我,又如何?”

诚如这老和尚所言,在张玄霸陨落,黑山老妖生死不知的如今,除却那行踪缥缈不定的慕清流,他几无可挡。

但他何必硬抗?

以如今苍鹰之极速,以他如今的箭术造诣,除却大衍山中那老妖婆之外,面对当世任何高手,他都可进退自如。

只是,在这老僧身上,他感受到了极度强大的威胁,这股威胁,还要大过这老和尚本身。

似有似无,却又令他脊背发冷。

法器?

还是法宝?

“阿弥陀佛。”

短暂的沉默之后,梵如一突然伸手抓起前者的后颈,不见如何动作,已然消失在荒林之中。

其人速度快绝,身如鬼魅也似,以杨狱今时今日之目力,竟也全然无法锁定其人,

只听得晦涩冷淡的声音传荡在荒林上空:

“杨狱,你的名字,老衲记下了……”

“梵如一!”

望着老僧远去的背影,杨狱眸光闪烁。

他的感知,早已超迈境界,那短暂的沉默之中,他敏锐察觉到了这老和尚的杀意。

这老和尚之所以突然折返离去,自然不是顾忌将要追来的朝廷高手。

而是因为乾亨帝……

“陛下!”

远远地,长空中传来嘶吼,遮天蔽日也似的飞鹰群划过天幕,紧追不舍。

“还,还真有一条大鱼……”

而这时,秦姒才真个看到那淡蓝色云雾之中的庞然大物,一时间,脑海都为之空白。

龙渊、西北距离四海太远,她这辈子还未去过海边,更不要说,这不知几十几百万斤,犹如小山般巨大的‘鱼’了……

“鱼还能长这么大吗?!”

唳……

苍鹰吓的浑身翎羽都立了起来,立刻落下高处,一双竖瞳里尽是惊恐。

白犬比它还要不堪,自得道果之后,它灵慧日增,嗅觉更是强化不知几何,此时一嗅,几乎昏厥了过去。

那种超位阶的妖气,让它忍不住颤栗。

“十都级大妖。”

莫大的阴影垂流,杨狱的神色凝重。

以这大鲸表现之速度,它绝无可能追上今时之苍鹰,但这样的大妖问世,其背后蕴含的|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东西,就不得不让他心中凝重了。

一如张玄霸、真言道人所言,潮起潮落,越是大鱼就越是难以在浅水过活。

换而言之,当超乎常人预料的强横存在接连现世,也就意味着,距离天变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天变将近……”

杨狱心中自语,苍鹰已是忍不住降低了高度,待得巨鲸远去,方才如释重负。

浑忘了,以这巨鲸的速度,怎么也追不上自己……

“陛下,陛下!”

飞鹰横掠而过,才有诸多老臣纵马而来,遥遥望着,有人大吼,有人厉喝,也有人嚎啕大哭。

苍鹰上,杨狱冷眼旁观。

以他的目力,足可看清这诸多老臣的细微神情,自然分辨得出,哪个是真情实意,哪个是故作姿态。

而也不出意外,真个为乾亨帝被抓走而悲鸣的,仅有那么三四人,其余二三十人……

至于更远处姗姗来迟的王牧之,则全程平静,只在看到苍鹰之时,有过惊讶而已。

“杨狱!”

突然,有老臣大吼,眼眶泛红,悲痛欲绝:

“王牧之!你也是我儒林士子,更师从大儒徐文纪,心中竟无半分皇室尊严吗?!”

“我大明养士四百年,你便如此报之?你枉读圣贤之书!这是国耻,国耻!”

“太祖在上,老臣无能,老臣无能!”

这老臣猛然发难,诸多人困马疲的大臣们,也似纷纷寻到了发泄之处。

这一幕,在诸多被惊动尾随而来的武林人士眼中,是古怪而不能理解的。

一群连宗师也无几人,气血衰败,满头白发的老者,在痛斥武圣……

甚至于,有老臣踉跄跌到,吐血撞击大石寻死。

“诸位大人……”

老王妃下得飞鹰,见得这一幕,心下一叹。

她活了这么多年,如何不知这些人的心思,却也只得出手,救下寻死觅活的一干老臣。

“王牧之!”

一老臣跌跌撞撞,指天怒骂:“老夫老迈昏聩之身,也不惧死,你堂堂武圣,竟惧死乎?”

飞鹰落地,王牧之神情平静,任由百官怒斥,眼底也无波澜。

直到那白发老臣开口,方才回应:

“李大人,王某曾在你麾下任职,王某是否惧死,你当明了才是。”

“既不惧死,为何坐视?!”

李衍怒视,却又颓然一叹:

“老夫知你心思,懂你不满。可陛下到底是一国之主,万民之父,被一人当众劫掠而去,这不是一人之荣辱,是我等百官,是天下人的耻辱,耻辱!”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他这三十余年,算上继位之前二十年,将近甲子之数,从来只享受一国之君的利益与好处,何曾担负过半分人君之责?”

王牧之神情冷淡,不喜不怒:

“老大人问我为何坐视?只因他在王某眼里,不是一国之君,更非万民之主。只是一窃据大位,不知民生,只知横征暴敛,只知肆意享受的国之大贼!”

“大胆!大胆!王牧之,你好生大胆!”

“无君无父,无君无父!徐文纪一生清名,怎会有你这般弟子?!儒林之耻,儒林之耻!”

“为人臣,妄评人君!你,你倒反天罡,你,你……”

轰!

箭发如雷落,炸起大片泥沙,被风一吹,将一众老臣全都笼罩在内。

霎时间,怒斥声不见,只有此起彼伏的‘呸呸’之声,被灌了一嘴的土灰……

“你!”

怒斥声戛然而止。

一干老臣皆抬头,就见得一展翅将近四丈,翎羽暗黄的苍鹰由远而近。

一身着玄服,佩刀提弓的青年,正自淡淡的看着他们:

“说来,是杨某来的晚了,还是耳力欠缺?那老和尚在的时候,怎么就未听到哪个骂声这么大的?”

“杨狱!”

能够在此的老臣,无不是消息灵通之辈,惊鸿一瞥,已然认出了杨狱的身份。

随其眸光扫过,骂的最凶的几个,全都似被冷水浇灭了怒火,忍不住偏移了目光。

杨狱之名,因何事第一次为他们所知?

当街凌迟了州主聂文洞……

“小师弟……”

王牧之倒不甚在意,余光一扫,却是看到了鹰背之上的张玄霸。

他的心头一颤,不禁喟叹:

“自此之后,国无梁,天无柱矣!”

其他老臣没有王牧之这样的眼力,全不知他在说什么。

杨狱的到来,打断了众老臣的怒斥,有人惧他,有人谨慎闭嘴,但仍有人站了出来。

是李衍。

大明儒林,以三尊大儒为首,其一是徐文纪,弟子遍天下,其二,就是李衍。

为官近八十年,大明朝内外绝大多数的大臣,都做过他的属官,是真正的老臣。

“你就是杨狱?”

李衍推开搀扶拦住的两人,站了出来:

“老夫李衍,与徐文纪同殿为臣,你也算他半个徒弟,就如此居高临下的与长辈说话吗?”

“李衍?”

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杨狱想起来了:

“多年前,朝廷通缉杨某的那张通缉令,似乎就是你与薛地龙颁发的吧?”

“老夫按律行事……”

李衍想说什么,却被杨狱抬手打断。

“既是按律说话,你又扯甚长辈?”

他说话,并不客气,甚至可以说,十分之冷淡:

“杨某敬贤而非老,你与我无甚交情,就不要倚老卖老!”

“你……”

李衍身后的两个弟子忍不住想说什么,却被他按住。

他扫过王牧之、杨狱,深吸一口气:

“两位也是我大明生人,也曾为官为吏,食过皇粮,至此危难之时,过去的是非对错,也应暂时放下,营救陛下才是第一要务……”ŴŴŴ.s23us

听得此言,莫说杨狱、王牧之,便是其他的大臣,也都面皮抖动。

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将他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一一告知。

“……”

李衍一怔,旋即气的浑身发抖:

“安敢如此,安敢如此?!杨狱,你竟敢,你竟敢……”

“我有何不敢?”

杨狱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扫过一众似乎看他不那么难说话,而有所躁动的大臣:

“诸位可别忘了,杨某人,可是如今六扇门案牍库里,天字第一号反贼!”

呼~

话音未落,苍鹰已然横空远去,只留下一众脸色难看的公卿大臣。

……

唳!

苍鹰南飞,未多时,突发出一声颤鸣,猛然跌了数十丈之多,惊恐的不住拍打双翅。

“杨大哥,这是……”

秦姒一个踉跄抓住杨狱的袖袍,却见那赵王爷的身躯,于此刻竟然泛起光华来。

嗡!

这一霎,她只觉心头一寒,恍惚间,似看到了极远处有血火升腾,旌旗猎猎,兵戈震荡。

“这是……”

杨狱静默而立,望着远处残阳下的血泊、残旗,似梦回十多年前的流积山。

同样的残阳如血,同样的血泊旌旗猎猎,同样的玄甲精骑……

“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题外话------

大家晚安……笔记本卡顿严重,打个字都要延迟几秒,难顶,今晚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更,别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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